雏鹰羽翅渐丰坚
作者:陈焕梅
湖南省宁乡师范学校是一所历史悠久、具有光荣传统的学校。远在1903年(清光绪二十九年),深受湖广总督张之洞赏识的湖南宁乡籍学子周震鳞和黄兴(后为辛亥革命武昌起义主要领导人)一起从武昌两湖书院毕业,一同回湖南省长沙市兴办新学,目的是唤醒民众,兴教救国。他俩将位于长沙市望麓园的沩宁试馆改为宁乡驻省中学速成师范科,于当年秋季开学,周震鳞任校长,这便是宁乡师范学校的前身。
伟光侄与我合影于宁乡师范学校内
(2003年11月)
光阴荏苒,百年沧桑。从宁乡驻省中学速成师范起步,以后经历了宁乡驻省师范讲习所→宁乡驻省中学→宁乡甲种师范讲习所→宁乡师范学校→宁乡县立乡村师范学校→宁乡县立简易师范学校及附中的曲折过程,至1953年湖南省人民政府教育厅正式命名为“湖南省宁乡师范学校”,到今天已走过了102年的历史进程。一百年来,由于代代名师的言传身教、严谨治学,学校领导的远见卓识、管理有方,以及政府的支持与关注,使宁乡师范学校发展成为一所享誉“三湘”的现代化名校。一百年来,宁乡师范学校以热爱祖国、振兴中华的爱国精神和忠诚教育事业的献身精神,培养了三万五千余名莘莘学子,为民族复兴和社会进步作出了巨大贡献。2001年10月6日母校在宁乡县城举行了建校百周年庆典,我因当时远在异国他乡而未能参加,至今引以为憾!但母校的面貌和青春少年同窗共读的往事至今萦怀心底,下面记述的是我在宁乡师范求学时的一段回忆。
(一)
1948年1月,我报考三所中学均被录取,为什么选择了宁乡师范学校就读?这是因为宁乡师范学校是当时全县惟一的公立学校,不要交学费,而且伙食费也只交一半(师范专业,毕业后当小学教师,至少服务三年,所以由政府给予补助)。如果上其他中学,需要交学费和住宿伙食费,我家贫困,肯定交不起。因此,上宁乡师范学校读书是我的最佳选择。
那时的宁师,校址在离县城 45 公里的古镇横市对面的水云山下,这里原是云山书院。云山书院是一个颇有名气的地方。古时宁乡有四大书院,即宋代创建的灵峰书院,明代创建、清代重建的玉潭书院,明代修建的南轩书院及清代创办的云山书院。随着时代变迁,历经沧桑,前三个书院俱毁,房屋均不存在了,唯有云山书院仍然“健在”,而且“老当益壮”哩!
云山书院是1865年(清同治四年)由县人刘典创办的。刘当时任浙江按察史,鉴于当时灵峰、南轩两书院已毁,玉潭书院受限于地、不能增扩,而宁乡县城以西一百多里无一学府,不利于人才培植,于是决定创办云山书院。他拿出自己的官俸,并劝说官绅捐款,置田六百余亩,岁收租谷千余担,作为建校和办学经费。1902年(清光绪二十八年),云山书院改为宁乡云山高等小学堂,1912年(民国元年)改为高等小学校。1941年至1949年宁乡师范学校以此为校址办学。
学校环境幽静,山水秀丽。水云山、双乳峰、螺头山,环绕学校,层峦叠嶂,树木葱茏。学校前坪凿月塘为泮池,泉流不断。池畔植兰桂翠竹,一片馨香。宁乡县最大最长的河——沩江,从学校前面潆回流过,江水常年清澈,木船穿梭而过。江上有一木桥(现今为水泥桥),桥长数百米,过桥不远就是古镇横市。市内东西方向一条长街,绵延三四华里,街道铺着石板,两旁店铺鳞次栉比,假日行人密集,生意兴隆。
学校建筑为前后四进大院。前门为头门,次为讲堂,再进为文昌阁,最后为先师殿。左右两侧各建四栋,分十六斋,共一百五十八间。学生的教室、自修室及教师的办公室、卧室就分布在这些房间里。先师殿的两侧建筑系楼房,楼下为教室,楼上为男学生寝室。大院右侧建有先贤祠,当时为学校附属小学的教学场所及女学生寝室;左侧为食堂、厨房、澡堂、仓库等生活服务设施。学校门前有一椭圆形大操场,其中有篮球场、排球场等运动场地和周径约五百多米的环形跑道。学校四周建有围墙,墙外植白杨树与外界相隔。
我是1948年2月春节后的一天到学校报到的。大哥帮我挑着行李(被褥、蚊帐、换洗衣服等日用品及文具),早晨从家里出发,走了60余里于下午四点多到达。首先到教务办公室办理人学手续。办公室很大、很明亮,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宽敞的嵌着玻璃的窗户(那时农村里的房屋窗户狭小,窗户上没有玻璃,只有几根木栏杆)。办公室中央摆着一张会议桌,桌周围坐着一些看书报的老师。办公室四周有几张办公桌,几位工作人员正在办公。我走到一位管教务的杨老师面前,递交了人学通知书。他看了我一眼,面带笑容,惊喜地说:“你就是陈焕梅呀,第一名高才生啊!”他这么一说,立即惊动了会议桌旁看书报的老师,他们都把眼光投向我。我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农村孩子立刻脸红了,心里直扑腾。其中一位年约五十多岁的老师问我:你的考试作文是怎样写的?你能把内容讲一讲吗!”我就把作文内容原原本本地说了,几乎像背诵课文一样。他听完后微笑着说:“后生可畏也”。后来我才知道他叫秦自然,是学校的教导主任,也是一位管教严格,擅长文言文和诗词的语文老师。
宁师学制四年,为什么比普通初中多一年?因为宁师是师范专业学校,除了要开设普通初中的语文、数学(算术、代数、几何)、物理、化学、博物(动、植物)、历史、地理、公民(政治常识)、音乐、美术、体育等文化课程外,还要开设专业课,如教育学、心理学、教材教学法、教育行政等课程)。文化课方面与普通初中的唯一区别是:英语是普通初中的主课之一,而宁师只在一年级时学英语。但师范学校对文化课程的教学要求比较高,既要求学生不仅要知道“是什么”,而且要知道“为什么”,例如算术课,不仅要知道如何演算,而且要懂得为什么那样演算,因为如果不懂得其中的原理,对所学知识就不能融会贯通,毕业以后怎么能当老师、怎么能教会学生呢?
正式上课以后,我很快习惯了宁师的学习生活。每天清晨朦朦亮的时候,起床的钟声响了,我们就忙着穿衣、叠被、洗脸、漱口。大概过了一刻钟,集合的钟声又响了,我们争先恐后地直奔大操场。早操半小时,先是列队,各班报告应到、病假和实到人数,升国旗,然后跑步。高年级同学走在前面,步伐跨越大;我们低年级同学在后面使劲赶,越赶越吃力,每天都跑得气喘吁吁,额上流汗。不过,经过一段时间锻炼,就觉得适应了。早操后接着是早自习时间,可以在教室或自修室静静地看书或作习题,也可以到操场甚至到学校后面的山腰里高声朗读课文。早餐后上课4小时,一般是上两门课,每门课2小时。午餐后休息,下午两点钟至六点钟上一门课2小时,自习1小时,体育运动1小时。晚餐后自由活动1小时,七点半至九点半晚自习2小时。九点半至十点为晚点名时间,全校学生集合列队,唱校歌,然后由学校领导、教导主任或训育主任训示。晚十点半就寝熄灯。由此可见,宁师的学习生活像军校一样生活,紧张而有序,严肃而活泼。
宁师很注重基础知识教育和基本能力培养。教我语文的陈剑渔老师(1948年至1949年5月)和姜禹金老师(1949年9月至1951年6月),上语文课时注重讲授词语的构成和词义的特点,要求学生对每一个词的含意有一个明确的认识,使我们在说话、写文章时不至于词不达意、词意混淆或者生造一些谁也不懂的“词”。他俩还结合课文内容,讲授一点汉语语法知识,让学生了解和掌握一些用词造句的规律,这对提高阅读和写作能力大有益处,使我们在说话、写文章时少出一些搭配不当、结构混乱等语法上的毛病。每周安排一节作文课,讲课时指导作文,作文时运用课文,这样将语文课与作文课紧密结合起来,有效地提高了学生的写作能力。
又如教地理课的周家礽老师,无论是讲中国地理还是世界地理,他都要求学生看地图、画地图,考试时要考(画)地图。他在介绍一个省或一个国家的山川、气候、物产、交通、主要城市等情况时,首先在黑板上把这个省或国家的疆域画出来,接着将大的山脉河流、铁路公路交通干线、主要的城市……用不同的图标画上,然后作一总结,归纳所讲内容,最后留出一些时间要求学生画地图,即把当天讲授的主要内容画在图上。一开始,我们都画不好,很费时间,但经过一个学期的锻炼后,教学效果显露出来了:对于一个国家或一个地区的地理概况,不看书背书就留下深刻印象,因为脑海里画上了一张张活地图,闭着眼就知道某地在什么方位、什么区域,有哪些城市、交通、山川等图像。这一点使我终身受益:以后当我从电视、广播、报纸上听到看到一些国内外新闻时,脑子里立即显现这些新闻发生在什么地方?对其地理位置、自然概况和风土人情都有一个大概的了解。我曾游览访问过一些国家和国内许多地方,每到一处我只要手中拿着一张地图,就可以辨明方向,选择最佳旅游路线,这种看(地)图识图能力的获得,首先要归功于周老师教地理的教学有方。
宁师特别重视学生的全面发展。要求学生对开设的所有课程都不要偏废,因为毕业以后要当小学教师,有的小学可能只有一名老师,你就得一个人担当所有课程的教学任务,不能只会教一两门课程。宁师还重视音乐、美术、体育的技能训练和教学能力的培养,例如音乐老师教我们唱歌,还教如何识谱(简谱,不是五线谱),如何定音调;美术老师教我们怎样画水彩画、水墨画、铅笔画……;体育老师教我们体操游戏,开展篮球、排球、跳高、跳远、跑步等体育活动。宁师学生自治会还组织学生参加文学研究会、演讲会、出墙报、小型书画展和体育比赛等课外活动。通过这些活动,丰富了学生的课外生活,对培养学生全面发展起到了促进作用。
宁师重视师范专业课教学,注重职业道德教育,这是她不同于普通中学的基本点。从二年级开始,陆续开设了心理学、教育学等课程,学习有关的专业基础理论。还特别重视理论联系实际,安排参观见习课,到附近一些小学见习优秀教师的课堂教学;四年级时,安排一段较长时间的教学实习,具体参加备课、讲课、辅导等教学过程的各个环节,通过实践,掌握教学技能。宁师一贯重视师德教育,以民族振兴、社会进步和发展祖国教育事业为己任,形成了“勤奋、朴实、敬业、创新”的传统校风。我记得学校的教室里、走廊上到处有“尊师重道”的标语,老师在课堂上讲授过唐代著名文学家韩愈的《师说》一文,开头就是“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老师的首要任务是给学生传授做人处世的道理,净化人的心灵,当然也要讲授学业、解除疑难,即教给知识,培养才能。而要完成教师的职责,首先自己要为人师表,尽心尽力,做一个受人敬重的老师,才不愧教师这一高尚的职业。
我在宁师留下了青春的足迹。教室里、自修室、阅览室……留下了我孜孜不倦地求学身影;操场上,我每天早操锻炼,跑步、跳远……身上淌过汗水;螺头山上,沩水岸边,我与同窗好友一起漫步、倾谈,既有欢声笑语,更有对人生的思考与憧憬……。在宁师期间,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数学、地理、历史等课程的考试成绩多数是一百分。宁师,给了我丰盛的文化基础知识,我宛如一只雏鹰羽毛逐渐丰满、翅膀日益坚硬;宁师,使我这个从群山怀抱里走出来的孩子逐步成熟,又从这里参加了革命队伍,铺开了我人生旅程的新天地。
(二)
1949年2月10日(农历正月十三日),宁乡县地下中共党员姜亚勋、陈仲怡、饶孟虎等人组织发动了“黄唐起义”,奇袭黄材、唐市两镇警察所和大沩乡公所,一举缴获长短枪一百多支、子弹数千发,发表告《湘中人民书》,宣布这次起义是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坚决反对反动派暴政。起义队伍立即遭到军警的围剿,但得到当地群众的支持,很快发展成一支拥有五千多人的队伍,为湖南湘中地区的解放作出了重大贡献。当时宁乡师范学校,已在起义队伍的控制之下,经常听到枪声,看到他们印发的宣传资料,还派人到学校讲演,有的年龄较大的高班同学还自愿参加了起义队伍。但学校的经费没有来源,当年5月学校停课了,老师和同学们都走了,于是我回到了家乡。此时我的家乡已经是起义军控制的解放区了,有区武工队(武装工作队)的干部在村里做“农(民)运(动)”工作,要我们这些回乡的学生一起做宣传,发动群众,组织农民协会,开展“减租减息”,还教农民唱歌——“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我感到很新鲜,每天积极投入这些“农运”工作。
1949年8月5日,当时国民党的湖南省政府主席程潜和驻军司令员陈明仁将军在长沙起义,湖南获得和平解放。8月8日,解放军就到了宁乡县城,组建了新的县人民政府。新政府立即宣布接管旧政府所管辖的所有部门及其权力,发布“安民告示”,要求各行各业照常工作,学校复课,社会很快安定下来了。8月底我接到学校开学的通知,9月初我回到了宁乡师范。一踏进学校,我就感到学校面貌有了“崭新”的变化:学校领导是新任命的(校长由县人民政府张继源县长兼任,副校长成之康主持学校工作);老师大部分是新调来的(何业恒、姜禹金、杭次青、孙旭照、李心印、袁贤良等);教科书除了数(学)、理(物理)、化(学)外,语文、历史、地理等都是新出版的;学校图书室增添了许多新书,如毛泽东著《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新民主主义论》……艾思奇著《大众哲学》、范文澜著《中国近代史》、胡绳著《社会发展简史》……还有许多新文学书籍。我们都喜欢阅读这些新书,阅览室里每天都挤满了人,还到图书室将新书借来利用课余时间看,有时晚上就寝熄灯后,还站在走廊的路灯下阅读,真是如饥似渴地学习。还有一件新事使我激动,就是我回到学校办人学手续时,总务室的老师告诉我:只交书籍费,伙食费全免了(以往要求交一半伙食费,现在全由政府补助)”。这对我这个穷学生来说,第一次亲身感受到了共产党、人民政府给贫民百姓的恩惠。
1949年冬,宁乡县人民政府决定,将宁乡师范迁往县城文庙因为当时宁乡师范学校分师范部(驻横市云山)和中学部(驻县城文庙),两部相距甚远,将师范部搬迁至县城,两部合并,有利于加强管理和学校的长远建设。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1950年4月的一天学校由横市云山书院搬到了县城。从此,我离开了青山绿水的乡村,来到人声鼎沸的城镇,初来乍到,处处感到新鲜。每天晚餐后自由活动时间和星期天,我和一些同学总喜欢逛街,漫步于大街小巷,东张西望,看得眼花缭乱。但过了几个星期后,“新鲜感’渐淡了,我很少到街上闲逛了,仍然埋头于学业,继续刻苦学习。
1950年5月,学校举办过一次作文比赛。文题的中心思想是:春假记事,以春假回家乡的所见所闻作素材,写出自己的所感所思。具体的文题自拟,文章的体裁、结构、长短均不限制。我的家乡因为1949年“黄唐起义”后就是解放区了,农会早就成立,农民“翻身求解放”的觉悟比较高,所以当时作为全县开展“减租减息”、斗争恶霸地主的试点区乡。我就根据春假回家时看到听到的关于减租减息、斗恶霸地主的一些故事,运用叙事、描写、议论等表达方法,写了一篇近万字的文章交给了语文老师。这篇文章不是小说,全是现实生活中的真事,但经过了取舍、提炼加工,有点“报告文学”的味道。经学校评委会评定为第一名,给予作文比赛一等奖。文章用方格稿纸誊写了三十多页,张贴在学校礼堂的墙壁上,只可惜这篇文章我没有收藏保存下来。
(三)
1950年6月,中国新民主义青年团宁乡县委员会第一次在宁乡师范学校吸收青年人团,建立学校的青年团组织。我跟许多同学一样,写了人团申请书,但没有批准,原因是我“只埋头学习,不关心周围事务……”这一次“打击”,对我这个学业成绩一贯优秀,进取心很强的青年来说,就象是晴天霹雳,在我纯真的心灵上引起了震撼。
我分析了没有批准入团的原因,主要是认为学生的任务是学习,只要把学习搞好就行了。客观上是我人校时年龄较小,班里一些公共事务工作都由年龄较大一点的同学担当了,而我也没有主动争取积极去干,久而久之,就给人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印象。我想这个缺点是容易改正的。我对周围的事务并不是一点也不关心,对班里同学的学习一贯热心帮助,例如我的数学成绩好,老师布置的习题很快做完,而且一般都做得正确无误,一些同学常跟我对(照)答案,对于做错了题或者不会做的同学,我总是耐心地告诉他们应该怎样做。1950年下半年一开学,我被选为学生会的学习委员,并要我负责办黑板报。我想这是改变“不关心周围事务”,提高群众威信的机会,一定要把这项工作做好。
当时学校所在地叫“文庙”,创建于唐代,是历代本县的儒学中心。在这群建筑物的中央,有一栋高大的建筑叫“大成殿”,是以往祭祀“至圣先师孔夫子”的地方。现在,成了学校的礼堂,全校师生常在这里集会,听校领导训示。礼堂前有一条宽敞的走廊,更成了全校师生每天来往的必经之地。学生会主办的黑板报,就伫立在这条长廊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每当学校有什么重大活动,或者校领导提出了什么号召,黑板报就紧密配合,及时宣传报道。我都是利用午餐后或者晚饭后的休息时间,手拿粉笔,站在黑板前,边想边写,编辑、记者全是我一个人。为了提高黑板报的艺术性,我请团支部副书记李民钦(比我高两班同学,美术成绩好)画刊头,用艺术字体写文题。为了感谢他,我把黑板报的主办者改为“学生会、团支部合办”。他感到高兴,以后成了“我写他画”,两人一起办的板报。
黑板报在群众中的影响越来越大。每次刊出后,总是围着一群人观看,不仅同学们看,校领导和老师们有时也在黑板报前停留片刻,浏览一眼。副校长成之康还对我夸奖过:“黑板报配合学校中心工作,起到了宣传鼓动作用,很好……”其实,当时我根本不懂得什么“新闻学”,思想上也没有追求“宣传鼓动效应”的明确要求,只是一心要“关心周围事务,争取人团求进步”。果然,12月下旬学校第二次发展团员,我写了申请书,翌年1月初就批准下来了。李民钦成了我人团的介绍人。
1951年1月中旬,学校接到通知:青年团益阳地委在寒假期间主办学习班(当时称“寒假学园”),要求各学校选送部分新人团的团员参加学习,以便培养学生干部。于是,这次寒假我没有回家,到益阳市(益阳专区公署所在地,当时宁乡县属益阳专区管辖,现为长沙市管辖)参加了一个多月的学习。快要结束时,《湘中日报》(益阳专区惟一的报纸)到学习班物色“通讯员”。报社记者问我:“以前给报社写过稿没有?”我把 1948 年宁乡县《人报》刊登过一篇文章和给学校办黑板报的经历告诉他;他立即给我一张“通讯员登记表”,填写后交给他。他说:“从现在起,你就是《湘中日报》的通讯员,以后多与报社联系,写了文稿直接寄报社。报社也会不定期地给你寄关于新闻写作方面的学习资料。”就这么简单,我第一次成了报社的通讯员,心里感到美滋滋的。
1951年2月下旬,我从益阳市回到宁乡师范。学校刚开学,就选举学生会干部。我被选为学生会主席,后不久又被选为宁乡县学生联合会秘书长(当时全县有六所中学)。这样一来我的社会活动大大增加,不仅耗尽了我的业余时间,而且有时外出开会还要耽误上课时间。我当时是一个16岁的热血青年,对这些社会工作不仅没有丝毫厌倦情绪,相反地一片赤诚,满怀激情地投入这些工作。因为从1949年以来,我读过毛泽东主席的一些著作,看过很多关于青年修养的书籍,受到革命人生观的教育,懂得许多做人的道理。我已经不是一个幼稚无知的孩子,而是一个懂得一些人生哲理、奋发上进的青年。所以,我自觉地做好每一项工作,还抓紧时间复习功课。学校期中考试时,我的各科(音乐美术除外)成绩,仍然门门优秀。在1951年上半年这段时间里,我也没有忘记履行“报社通讯员”的职责,给《湘中日报》投寄过几次稿件。记得报纸上先后三次有我的名字:一次是宁乡县各界声援抗美援朝的会议,当时我代表学生界参加了这个会,会后写了一篇报道稿,《湘中日报》很快刊登出来了,虽然只是一篇“豆腐块”式的短文,但内心里仍然有说不出来的高兴;另两次是报社编辑根据通讯员来稿加以综合的新闻报道,文章后面署上通讯员姓名,其中有我的名字。
1951年6月中央人民政府发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号召,要求知识青年参加军事干部学校。举国上下,一派沸腾。全国有上百万知识青年响应,其中数十万青年获得批准。宁乡师范也同其它学校一样,群情激愤,争先恐后报名参军。我这个学生会主席,自然是振臂高呼,带头投笔从戎。6月底,我离开了这所值得回忆的学校,来到益阳市。益阳专区所属六个县的参军学生都在这里集中,大概数千人。当时这里有一份《参军快报》,随时报道参军学生的情况。记者要我写文章,我就趴在地铺上写了一首《妈妈,我到了祖国最需要的地方》数十行的新诗,第二天《快报》刊登出来了。过了几天,在一次欢送参军学生的数千人集会上,由一位口齿伶俐的女同学在台上朗诵了这首诗,我在台下听了,自我感觉真有点儿激动心弦。
几天后,参军同学乘轮船来到湖南省的省会长沙市。在这里停留了约一个星期,有省市领导接见,有慰问演出,还放映电影,我第一次享受了这么多文娱生活的乐趣,也第一次步入省城看到了大城市的繁华景象。
7月10日左右的晚上,我们列队步行到长沙火车站。站前广场和站台上挤满了欢送的人群。车站里播放着:“再见吧妈妈,别难过,别悲伤,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的嘹亮歌声,我们踏上征途,告别了可爱的故乡——湖南,奔向遥远的前方。